乏闷于心,久未下笔。尝欲有所言,行半而力有不逮,遂废之。陈王有诗《种葛篇》云——往古皆欢遇,我独困于今。吾虽不知昔,亦困于今矣。
魏晋困者繁多,时人喜服散。今思之,当有借散忘困之意。梁萧绎在《金楼子》中,则直言其有心疾;且曹志、殷师亦有之,晋狂士阮裕应有之。
心疾何起?医者言病,骚客言忧。吾非医,又难为文,稍叙聊为慰藉。
陆机有乐府《拟明月何皎皎》,甚爱之。
安寝北堂上,明月入我牖。
照之有余辉,揽之不盈手。
凉风绕曲房,寒蝉鸣高柳。
踟蹰感节物,我行永已久。
游宦会无成,离思难常守。
陆逊没时,陆抗年二十;晋灭吴时,陆机年二十。其兄晏、景为王浚别军所杀。机退居旧里,闭门勤学,积有十年。作《辩亡论》,入洛造太常张华。
中华人士轻吴人,范阳卢志曾于众中问机曰:“陆逊、陆抗于君近远?”机曰:“如君于卢毓、卢廷。”后汉马援曾以书诫子弟曰:“吾欲汝曹闻人过失,如闻父母之名,耳可得闻,口不可得言也……”其情如此,其轻如此。
吴人被轻难为郎。陆机《荐贺循疏》言:“荆、扬二州,户各数十万。今扬州无郎,而荆州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……”欲游宦有成,陆机自污其身,与贾谧亲善,为二十四友其一,以进趣获讥。后又周旋诸司马间。其时尤乱,顾荣与州里人书曰:“吾为齐王主簿,恒虑祸及,见刀与绳,每欲自杀,但人不知耳。”《拟明月何皎皎》当作于此间——“行身将寝,月自入室。惚兮恍兮,辉余其间;恍兮惚兮,微之不盈。众人皆相聚,而我独若遗。游宦无成,离思难守;游宦无成,离思常守。”
陆机负其才望,而志匡世难,终不还吴。后为大都督,将战时,孟超不受节度,谓机曰:“貉奴能作督不!”后军败遭馋身死,叹曰:“华亭鹤唳,岂可复闻乎!”
初,孙秀降晋,晋武帝妻以姨妹蒯氏,室家甚笃。妻常妒,乃骂秀为“貉子”,秀大不平,遂不复入。赖晋武帝相慰,遂为夫妇如初。后吴平,孙秀以亡国支庶,府望不显,中华人士耻为掾属,以侃寒宦,召为舍人。侃子孙浮沉,至曾孙陶潜,不能为五斗米折腰,解印去县,赋《归去来》。
吾年少时读《归去来》,不知其情,以为退之过甚,天下无不可苟合之事,况为令耶。行至今,知事稍多,人之口食,月不过五斗,何须心为形役?倘陆机知之,能归去长闻华亭鹤唳否?吾学至今,但知风声鹤唳,乐鹤唳者,唯机耳,其以鹤唳比孔明游学抱膝长啸耶?
吾思已乱,无才可驭,聊以此篇效古人之长啸与鹤唳。